The Lovers : Pure Love -梁祝：死生契闊，與子成說-

　　昨天重溫了徐克作品、由吳奇隆與楊采妮攜手主演，94年的電影《梁祝》。在我記憶中，它或許沒比我小時候閱讀的文本來得震撼（是的，影像沒有我用文字想像的情景震撼），但它肯定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影視版本。

 

　　尤其霪雨霏霏，兩人迷惘於山路間，隨意找了地方避雨，訴說衷情的那景，是烙印在我心版上的，只要提到《梁山伯與祝英台》這個故事，這景便會迅即浮現於眼前。「亂就亂吧！」梁山伯說，他將祝英台擁入懷裡，只願此刻與心愛交融在一起，永不分離。那雨，下得絕妙、精彩又別緻。連綿不斷的雨絲，是連綿不斷的愛意；就因為那場雨，他們結合，也因為那場雨，他們走上離別的路。

 

　　對梁山伯而言，祝英台就是雨，是天降甘霖，滋潤了他原本不懂情愛的心肝脾肺腎。這場雨令他五體通透，甚至透過了琴聲演繹出來，聽得佳人如癡如醉；對祝英台來說，梁山伯也是場雨，雨絲滲進了她心底，是情竇初開的她最最甜美的甘露。因此她認定了這個男人，願為他獻上自己的一切。

 



 

　　看到文本與電影故事的設定，其實有不少出入：一、祝英台女扮男裝上學，在電影版有了完整且有趣的詮釋，暗示女子有「知」的權利，但後面祝父所說的話，卻仍表達了「女子無才便是德」的刻板觀念；二、梁祝同窗三年，但電影裡這對愛侶僅相識了半年；三、梁山伯直到上門拜訪祝家才知英台為女兒身，可電影中的梁兄早就將英台的底細給「摸」了出來；四、古籍記載梁祝始終沒有肌膚之親，但電影許是切合時代，讓兩人有了肌膚之親；五、一般認知是英台跳入山伯墳中，從之飛出兩隻蝶兒交錯起舞，飛至天際，但電影裡卻是一位僧侶（孫興）將英台畫的兩隻蝴蝶從宣紙上撕下，紙蝴蝶竟神奇地在他手裡幻成活生生的蝶兒，兩隻翩翩飛起，好不開心。

 

　　徐克的作品總有批判世俗的意念在裡頭，在這「中國的羅密歐與茱麗葉」的《梁祝》中也不例外，也就是為什麼這版《梁祝》不落俗套的原因。許多台詞挺值得玩味，尤其是祝母上前拜訪梁山伯，要山伯斷了對英台的念頭那橋段。吳家麗飾演的祝母劈哩啪啦地斥責了梁山伯一頓，所有意涵盡在「言語」之中。為留給觀眾去細細品味，在此我就不點破了。

 

　　貫穿本片的一首詩歌，《詩經》的〈陳風．月出〉即是《梁祝》故事的精神所在：

月出皎兮，佼人僚兮；舒窈糾兮，勞心悄兮。

月出皓兮，佼人懰兮；舒懮受兮，勞心慅兮。

月出照兮，佼人燎兮；舒夭紹兮，勞心慘兮。

　　在我讀來，是山伯對英台的片片情意，他遠望著月娘，遙想著英台：月如美人，美人如月，使我思念又憂傷，使我心急卻心酸。我是愛呀！但她卻那麼遙遠呀！她的美貌呀！她的好家世呀！在在都橫亙在我們之間。我是愛呀！但她卻那麼遙遠呀！我平凡的相貌！貧瘠的背景！唯一能給的，就只有我的心，為其焦急、為其掛意。無奈造化作弄，只能化蝶與妳雙飛了啊！

　　另外，在英台脫去大紅喜衣露出喪服，為夫君披麻帶孝，奔向其墓時，我想起了一首詩歌，是我上一篇網誌提到的連續劇《步步驚心》裡出現過的、同樣也出自於《詩經》的〈邶風．擊鼓〉（以下為節錄，並非全詩）：

死生契闊，與子成說。執子之手，與子偕老。

于嗟闊兮，不我活兮。于嗟洵兮，不我信兮。

　　不管生死別離，我曾對妳說過，我會緊握住妳的手，絕不放開，直到白頭。只嘆我久別於妳，恐再難相見；只嘆我倆相隔遙遠，無法實現盟約。想到這，不禁感到哀傷。不過細想想，兩人終究九泉之下含淚成雙了。站在女人的角度，我覺得祝英台是幸福的。唐代女詩人魚玄機臨終前說：「易得無價寶，難買有情郎。」​可不是嗎？英台獲如此有情的男人相待之，為其生為其死​她也不會怨悔的。這故事終究是顆蜜糖，只不過裹著如黃蓮般的糖衣罷。說到底，不是悲劇，仍是喜劇。在地結不成連理枝，可在天卻做成了比翼蝶。

　　或許有人會想，這老掉牙又充滿封建思想（事實上電影版是破除這種封建思維的）的愛情故事若拿到現代才沒人理會呢！是啊，不切實際、空泛，摸不著邊，換一個不就好了唄？為什麼要搞得「非君不嫁、非卿不娶」呢？也不需要「山無稜、天地合、才敢與君絕」呀！

　　好！我說，這想法是出自於「嫉妒」。因為我們沒有這樣的愛情，沒有這樣的人會相待之，也沒有這樣的人能讓我們相待。道理很簡單──「純粹的愛情」，現今已難尋。身處現代的我們，周遭有太多誘惑，外頭世界多采多姿，人與人接觸相對比古代人頻繁得多，因此男女分際模糊曖昧，幾乎沒有所謂「純粹的愛情」了（注意，純粹的愛情與「純愛」不同）。認定了對方就萬生千世？速食戀愛頂多一個月就很了不起，還來萬生千世呢！時代在進步，但人們對愛情的觀念是否退步了呢？專情、從一而終，似乎就只是「遠古神話」罷。於滾滾紅塵裡翻滾的男男女女，有幾個真能尋到所愛，甚至愛到萬世千載？難吶！



　　捫心自問，你／妳可曾有過純粹的愛情？若有，那你／妳是幸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