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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生石/第一章


 


  紅燈籠似火般高高燒著懸梁,紫幔綠簾交錯燦霞霞。嘗珠樓一如往常,來客絡繹不絕,每個姑娘都費力招呼著,其中環肥燕瘦各色各樣,一張張臉蛋皆使春花羞煞或要飛雁跌落地上。


  而在這麼百嬌齊放的園子裡,偏偏就有一個最是漫不經心,她靠在欄上,撇著嘴,一手玩弄髮辮,愣呆呆地望著下面光景。老鴇向她迎來,她似乎也不在乎。


  「青兒。」老鴇朝她喊了聲。但她卻未曾聞見,只盯著大堂上掛的錦燈彩幟。老鴇見她那副模樣,不由得惱火起來,往她耳邊一喊:「青兒!」


  「唉唷!」青兒像是被扎到似地,身子猛然彈了下。「媽媽您作什麼這樣大聲?」她護住左耳,裡面像是有小人在敲鑼打鼓般嗡嗡作響。


  「我要是不那麼大聲,妳這聾丫頭聽得見?」老鴇捏了下青兒的臂膀,惹得青兒嬌嗔叫疼。「我告訴妳呀,別以為柳侍郎疼妳,妳就可以拿翹!這兒還是我作主呢!」


  見老鴇面有慍氣,青兒軟下身段,親暱地拉著她的手道:「媽媽別生氣,人家也只是在想柳郎失了神,才沒聽到媽媽喚我嘛。」要死了,怎地我就非這樣低聲下氣不可?大師哥你給我記住,這筆帳我早晚要你還!表面上陪著笑臉,卻在心裡咒罵著當初要她來這裡調查的人。「媽媽別氣了,這麼漂亮的臉蛋生氣不好看。」


  「就會貧嘴。我看柳侍郎也是被妳這張嘴逗得歡著吶?個鬼靈精丫頭。」老鴇戳了青兒腦袋一下,拍拍那嫩白如玉的手,「我說青兒呀,在這裡發傻可不好看,去妳房裡歇著吧。等等柳侍郎要是來了,可有妳忙得。」青兒聽完笑著頷首,又撒嬌了幾句便轉身回房。


  推開門,薰香四溢,她搖搖頭,真是令人作嘔的味道,搞不懂青樓為何就愛搞這玩意兒,鬼里鬼氣的。她倒了杯茶給自己,眼珠一轉,只想到任務成功後要如何惡整大師哥,非要他跪下求饒不可。一想到這,她不禁癡癡笑了起來。忽地,木門被推開,她趕緊拿帕子遮臉以轉換表情。


  「青青。」柳侍郎站於床榻前呼喚她的花名。見美人半臥於榻上,他實在心癢卻也不敢輕舉妄動,都來個把月了,只能碰其小手,每次見到那比櫻桃鮮嫩的唇真想狠狠親上一口,卻都被這俏姑娘給巧妙擋下。


  她緩緩放下絲帕,瞪著柳侍郎,唇兒微翹,「柳郎讓人家等悶了等煩了,今兒個怎地如此慢?害青兒等好久。」


  柳侍郎深怕佳人生氣,趕緊坐上榻來,將青兒的腦袋擱在自己腿上,陪笑道:「別氣別氣,這不就來了嗎?誰叫最近事情多呢?」


  「那你給人家說故事,青兒就不氣了,說不定聽高興了就親哥哥一口。」


  柳侍郎一聽青兒說要親他,心花怒放趕忙說道:「要聽什麼,我都說給青兒聽。」


  她扯了下嘴角,男人啊,何況是未娶妻過門的光棍吶最好上鉤,不像他那大師哥木頭似的。「聽你在朝堂上如何威武之事呀!」


  「我又不是大將軍,也非大丞相,何來威武?」柳侍郎顧左右而言他。這青兒與尋常青樓女子不同,總喜歡聽些朝野政事,反而對一些市井閒談不顯興趣。


  「在青兒眼裡,柳郎就是大將軍大丞相。你不說給人家聽麼?」不說給我聽?那也沒關係,我總有辦法讓你說的。她手一抬直往柳侍郎臉上轉,從袖裡飄出的清香逗得男人春意激昂,只想聞得更多更深,孰不知這哪是什麼誘發情欲的薰香,而是一種透明氣體狀、名作「無祕散」的藥散,成分中含有讓人一聞就將真心肺腑言全盤托出的暫時性毒素,可用於測謊或打聽消息,因此深受探子喜愛。但由於無祕散產自稀世之花,是以其花之花瓣磨成粉增添香氣,再加入含有毒素之種子部分得以製成。一株花需五年長成,而所製成的藥量卻只有一小撮,又耗花損籽,原本數量極少的花更難繁衍下去。稱無祕散為江湖中的珍寶之一,似也不為過。


  「早聽說胡公公已內定了,要提拔你這傻蛋作尚書以便架空吏部,接下來選人用材皆好辦事,全都自己人,早晚可以一舉拿下整個朝廷是不?」她拍了拍柳侍郎的臉,男人搖頭晃腦地笑嘻嘻答道:「是呀,乾爹說要是他當上皇帝,我就是未來的太子,待他百年之後,整個大宋也是我的了。不過現在最要緊的,是得除掉陳伯侯,那傢伙之煩的!每天都勸諫東勸諫西的,他媽勸諫個屁啊!所以乾爹說,待中秋過後就會找個罪推給陳伯侯,說他欺君犯上與外族私下來往,密謀造反。」說完,柳侍郎又呵呵笑起來,像醉酒一樣朦朧恍忽。


  「哈哈,有趣,一付白面書生的呆子樣竟然也會說粗鄙之詞,可愛極了!」她拍了拍柳侍郎臉蛋,卻被他抓住了手。「死傢伙敢吃本姑娘豆腐!」左手一揮,柳侍郎頰上多了一道五指印。「中秋之後?給我說明白點,是八月幾日吶?」


  「十六。」柳侍郎身子搖搖晃晃地,看來後勁發作,他撐不久了,等等倒床就睡,睡上半時辰藥就退了。她得趕快些。


  「十六?」她挑眉再問。


  「十七、十八、十九、二十……」


  真是渾球!竟給我數數兒來了?她又是一個巴掌賞過去,「給我說清楚些,到底八月幾日?」


  「姑姑別打,好疼的。」柳侍郎雙手扶著臉,便倒向她懷裡沉沉睡去。


  我的娘!沒問到確切日期,這可棘手了。怒瞪滿臉通紅的柳侍郎一眼,她將他一把推下床,往他肚子狠踹一腳。被無祕散迷暈者,沒有睡上半時辰,知覺是恢復不過來的,於此柳侍郎仍昏睡如死人模樣,動也不動。


  她迅速換上久違的裝扮,將插滿頭飾梳得高高的髮髻給拆了,改綁一綹長馬尾,頓時輕鬆暢快許多。望著銅鏡,總算要和這張伴她三十餘日的細緻臉蛋道別,食指往腮幫一摳,臉皮一角掀了起來,她撕開臉皮,將其折好收於腰帶,待回到山莊後再行銷毀,免得落下把柄。


  「終於還我真面目了,還是這張臉看得順眼。」她作了幾個鬼臉,活動活動面部神經,忽覺十指仍舊紅豔豔,這惱人的鳳仙液到底何時才會從指甲上褪去?唉呀不管了,總之先回山莊便是。更要找大師哥清算這筆臭爛帳!


  沈雲靜,給我等著!


 


  回到承雲莊已是日上三竿時分,孫雲碧站在入莊前的關口處,環看四周,只覺怪異,平時守門的佝老竟不見蹤影,他是不可能怠忽職守的,可見必有蹊蹺。忽地,身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,孫雲碧微微勾起嘴角,心忖此人武功並不高,步伐雖輕卻不甚穩重,只要武功底子不差者皆能聽辨出其方位。


  「是誰?」開口詢問的同時,那人竟冷不防地朝雲碧出掌,雲碧早知其所在,右手一揮,袖裡劍就直往出掌的方位飛去,黑影立即閃至雲碧身後欲從後擒制。孫雲碧腳跟向後一抬,置裝於紅麂短靴缺底的匕首直往敵人下盤刺去,可那黑影似乎相當清楚雲碧的路數,急急往右一縱,便躲掉了雲碧的攻勢。雲碧轉過身來,才看清他的長相。「爺爺,你怎麼鬧碧兒呢?」


  佝僂老人笑了笑,雙眼一瞪,手持竹魚竿就往孫雲碧的肩膀擊去。孫雲碧退了五步之距,甩出火鳳鞭勾扯住魚竿,一鞭一竿糾纏一塊兒誰也不讓誰,這並非是力氣的拔河,而是內力的較量。要誰運氣不順,定會吃下敗仗。好強的雲碧哪吞得下這口氣,她最不想輸得人就是他。


  「三師哥,你要玩到什麼時候?」雲碧一喊,魚竿也順勢被鞭子勾過來。勝負已定。老人拿下草帽,烏黑頭髮一瀉而下。「果然瞞不過小師妹。」他雙手作揖,臉上堆滿了笑。


  孫雲碧啐了聲答:「爺爺又不是左撇捩。」她看向手中的魚竿,續道:「不過這的確是爺爺的。」雲碧走上前幾步,以魚竿抵著劉雲奇的下頷問:「說!爺爺去哪兒了?」


  「碧兒,不得無禮。」人未到聲先到,不一會兒頭戴著草帽的佝老兒即立於劉雲奇身旁,還拿回原本在孫雲碧手上的魚竿。兩張臉如從同個模子印出來的,但身形相差甚遠,髮色也是一個雪白一個烏黑。


  孫雲碧努努嘴,撇過頭瞪著劉雲奇道:「師哥,該把這張臉皮給換下來了吧?」劉雲奇一邊微笑一邊撕去皮面具,蛻去滿是皺紋與傷痕的皮,俊秀白皙的臉蛋從中脫胎而出,五官竟比孫雲碧還要細緻立體。


  「嘖嘖,多日不見,雲奇師哥的皮囊竟比碧兒長得更美更俏了。」孫雲碧蠻不在乎地說著,一面慢慢收回火鳳鞭至腰間,目光移至佝老,原本淡漠的表情再度鮮活起來,她勾住佝老的上臂,撒嬌問道:「爺爺有想碧兒嗎?」佝僂老人聽她這麼一問,點頭稱是,又道:「若要找雲靜,他人在後山竹林。」


  孫雲碧昂起首,故作無事,「大師哥在哪關碧兒什麼事情?我乏了,頭疼著呢。」她揉揉腦袋,看向佝僂,「去睡了!請爺爺同師父說碧兒回來了。」孫雲碧飛速離開,直奔莊內,只留下佝僂老人與劉雲奇在原地。


  劉雲奇望著小師妹的身影,雙肩耷拉下來,神情落寞地喃喃自語:「一回來就只知道要找雲靜。那我呢?」


  佝僂老人拍了拍雲奇的肩膀,嘆道:「奇兒呀,你也知道碧兒打小就喜歡黏著你大師哥。平日若無事,就會繞著靜兒轉。落花若無意,強求難得歡吶。」


  劉雲奇看了老人一眼,眼底收滿惆悵與悲鬱。為什麼碧兒喜歡的是整日凍著一張臉的沈雲靜,而對百般殷勤的他視若無睹呢?想到這,本就糾結的眉頭更是深鎖。一地黃葉,西風吹起,怎地愁秋愁煞人,苦了他對碧兒的這片情?


 


 


 


 


--未完


 


 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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