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erry Christmas, Mr.Lawrence : To be or not to be, this is a question -俘虜:亂世純情- (2013金馬影展播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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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近瘋狂迷戀坂本龍一,原因是宇多田光的一首《FYI》,進而知道名導大島渚的作品《俘虜》(Merry Christmas, Mr.Lawrence)。看到海報上的男人,驚為天人。當下我告訴自己,我非要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不可。一查資料,沒想到,竟是坂本龍一年輕時的模樣。而立之年的他,真是俊美極了。



  除了因為《俘虜》是由大島渚導演、坂本龍一出演,而吸引我之外,更重要的,是由於片中所敘述之故事,對我來說,非常壓抑卻美麗。



  關於電影內容,在此不多贅述。看到不少觀影心得將此片定位為經典同志片,或流有濃濃「腐味」之作。我自己在欣賞時,卻沒有特別感受到這點。當然,同性的曖昧情愫肯定是構成本片的重要元素之一,但故事並不全然聚焦或構築於之上。更多的,是東西方之間的文化隔閡與價值觀的藩籬,以及戰爭的殘酷與人性之細微。目前僅看過大島渚的兩部電影,我總覺得導演對於「人性的細微之處」這方面的著墨精闢且露骨。



  先來說說,上述提到的「同性情愫」的部分。本片背景年代是設定在二次大戰末期。軍隊是充滿陽剛氣質的世界,不管是天生傾向或是後天養成,因朝夕相處、出生入死的革命情感,而對同性產生某種出於純粹的慾望或情感──或陪伴、或瞭解、或尊敬、或崇拜。若跨越了那條線,淡的是傾慕,深刻的即成了「愛戀」。



  對於坂本龍一所飾演之軍官ヨノイ,在電影中看不出其身家背景,只能確定他是個忠誠於自己國家的價值觀,卻也深受西方文化影響者──勤練劍道、修身養性;也不允許下屬無來由地鞭笞外國俘虜,甚至以禮相待。



  雖然坂本龍一的演技不能稱得上出色,但他在片中的一號表情、見到心儀的David Bowie的裸背、癡望著他的神情,以及被David Bowie若如見面禮儀的輕吻面頰的震撼臉色,直至最後割下他的一撮金髮的思慕之心,都令我難以忘懷。



  我想,關鍵在於坂本的那對眼睛吧,帶妝的雙眼皮更顯嫵媚與溫柔,眼形大且長。而努嘴時,又有另一股孤傲卻嬌怯的風情。



  在電影裡,坂本傾心的是David Bowie,而陪其練劍的部下則是帶著敬重之意戀慕著坂本,進而對David Bowie的角色Jack產生敵意,藉其為惡魔之名欲殺之;Jack心中永遠的缺口,就是對身體有缺陷的弟弟曾經的忽略,任憑他人欺凌胞弟。兄與弟之間所流轉的,除了手足親情,亦有埋在Jake心裡對於同性情愫的一顆種子;北野武所飾演的ハラTom Conti的上校Lawrence之間,則是一場亦敵亦友的友情,有知心、有疼惜也有憐憫。同性愛,確實是本片重點,但這裡的「愛」卻不是「戀愛」的愛,而是友愛、思慕、親密、尊崇,各種情感所匯聚而成的「愛」,屬於同性之間的各樣情愫。



  比起上述這些角色的關係,明確點出同性間的愛戀的部分,其實是片頭一開始,鬧出荒唐醜聞的朝鮮兵與荷蘭俘虜。朝鮮兵因被發現與荷蘭俘虜交媾,被上司ハラ要求在眾人面前再次進行昨晚未完之事。荷蘭俘虜強調自己並非是同性戀,但為求事情有個了結,朝鮮兵被判切腹自決。在那一當刻,荷蘭俘虜也咬斷了自己的舌頭。當下的殉情,印證了事實並非為朝鮮兵侵犯荷蘭俘虜,而是兩情相悅之下所發生的關係。



  片中,ハラ曾對Lawrence說,你們怕同性戀,但我們武士不怕。這句話令人玩味。武士代表了日本文化的精隨,而Lawrence的英國人身分則代表西方世界。在武士社會裡,男人與男人之間發生關係其實並不稀奇,甚至男風頗盛;但西方國家因深受基督教影響,認為同性戀是不正常的,或心理生病,且有「恐同」情節。ハラ的那句話,道盡了大和文化與西方的基督教義相違之處。



  另外,關於「恥」的定義,在《俘虜》裡也能夠明顯地看到兩方的不同。對於西方人而言,苟且偷生並非恥辱,就如俗言所說:「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」。活著,從不是一個人的事情;活著,不僅是在呼吸與行走間存在而已;活著,是要活出自我價值、活出自己的精采。所遇上的一切,不管如何都會是記憶與經驗的積累。



  然而,在日本傳統觀念裡,活著並不是要活出「自身」的價值,而是要如同櫻花般,壯烈、忠誠,甚至說「虔誠」──虔誠於自己,無愧於他人。苟且偷生,絕對是件比死還要痛苦、並且無恥的事。受到了恥辱,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,一種榮耀,一種保有「最後自尊」的儀式。



  寫到這裡,我突然想起,《俘虜》這片最常被提到的一幕──Jack為救隊長免於一死,無顧眾人眼光上前擁住坂本龍一,輕吻他的雙頰。搭配著坂本龍一深受震撼的神情、David Bowie毅然決然裡帶著放手一搏的眼神,電影同名主題曲《Merry Christmas, Mr.Lawrence》極具渲染力的音樂,就在那凝結之刻於耳畔響起,加深了觀者對於此片的音樂與影像的記憶。



  那兩下輕啄,是愛意的表達嗎?老實說,我不這麼認為,反卻是當日本文化真正受到西方洗禮的衝擊迴盪在那兩吻之中。壓抑、內化的情感,在那兩啄之間解放、開散,突如其來,一瞬間承受不住這樣巨大的震盪而崩潰。不是愛意的表達、不是心心相印的交流,而是原本被「禮義」緊閉並封鎖的大和世界,剎那被東方視為輕浮、在西方卻是表達親切且熱情的「禮貌」給撞破、打開了。



  真正的情意流傳,在David Bowie的角色上看不大出來(也看不出他是否有同性戀傾向),但卻在坂本龍一的ヨノイ上清楚看見了──對Jack的關心與同情。尤其,是當Jack奄奄一息時,為留住對心愛的人的記憶,那一刀割下的髮絲,代表了對其綿密的眷戀,放在心底,時刻不忘、不敢也不想放。



  對我而言,比起那輕啄的兩吻,ヨノイ割下Jack的金髮才是真正地表露了愛意。那份感情,是如此純粹且聖潔?對於Jack這個人,ヨノイ對他的來歷不甚瞭解、話也沒說過多少,但他卻憑著一瞬,戀上了Jack一世,並將這份眷戀深藏心底,縱使到死也不甘放。我相信,到了另一個世界,ヨノイ還是對Jack心心念念。這到底是多麼純粹的情感才能這樣支持著ヨノイ?無言以喻,只能說,這份暗戀真的太美太美,美得過分、美得至極。



  由於本片背景是設定在二戰時期,在故事之中兩方的立場是對立的,但雖為對立,卻因愛情與友情而充滿了矛盾。戰爭是殘忍的,而是否也要由極度的殘忍才能逼出人類最純粹、真摯且美好的情感?倘若時空轉換,就如ヨノイLawrence所說,希望大家一起坐在櫻花樹下賞櫻;就如ハラ所說,他可以當個聖誕老人;ヨノイ或許真的可以牽著Jack的手,走在東京或英國的街道上;而Lawrence可以和ハラ天南地北暢談,把酒言歡今朝醉。



我對Lawrence說過的一句話印象深刻,他說,他不想去憎恨作為個體的日本人。因為,當他們作為集體的時候,是瘋狂的。所有的無奈淹沒在歷史洪流中,我們都是世間裡的一顆棋,身不由己。



最後,Lawrence去見ハラ聊了些那年聖誕夜裡所發生的事。就在Lawrence同樣要轉身離去時,ハラ又如當時那樣叫住了他──說了句:「Merry Christmas, Mr.Lawrence」一切的恩怨情仇,頓時消融在ハラ含著淚水、略帶笑意的話聲裡。



身不由己,不得已,隨著主題曲的主旋律響起,我哭了,哭得心涼且心痛。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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